贰戰結束80年 "台灣籍日本兵"的雙重身份認同之爭
2024年，在高雄市外島“旗津”的沙灘上，壹群老人千裡迢迢從日本各地來到這裡，並非為了觀光，而是為了悼念80年前在前方海域戰死的親人和前輩。
在沙灘旁，有壹個名為“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主題館”的小博物館靜靜地矗立在廣袤的海岸旁，它由高雄市歷史博物館成立，委托“高雄市關懷台籍老兵文化協會”管理。博物館收藏了自贰戰以來，被征召至東南亞及中國大陸參戰的台灣兵的文史資料，包括看護婦、慰安婦及戰俘等當年留下的珍貴文物。
館方代表表示，每年至少會舉行壹次紀念儀式，日本稱之為“慰靈”。由這些台日贰戰士兵的親友與民間人士組成的組織，約莫數拾人會風塵樸樸的來到這座小沙洲的海灘上悼念。
在這些人中，有壹位正在與館方親切交談、操著台語的老先生引起了記者的注意。他名叫楊馥成，生於1922年，來自台南下營鄉，今年已經104歲，頭腦清晰、行動自如，完全不像已經年過百歲的高齡長者。如今，他在日本沖繩及台灣基隆都有居所，時常往返於兩地，含飴弄孫之外，也穿梭著保存台籍日本兵記憶的行動。
訪談中，楊馥成透過日語及台語等多種語言講述自己的生命軌跡。
原名楊清福的他童年時家裡講台語。他回憶起小學時的課堂，大家學唱《桃太郎》和《壹寸法師》等日本童話及歌謠，而父親是貧窮農村中少數識字的人。因此，他與兄長自小便在日文與漢文雙語教育下成長。小學畢業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日治時期的名校嘉義農林學校（嘉農，日語稱KANO）。
畢業後，楊馥成原本想擔任公務員，但日本總督府實施志願兵制，鼓勵台灣青年參軍，1942年，楊先生決定報考軍屬。
他說，當時台籍軍屬的待遇比台籍志願軍更優渥，每月薪資200日圓，是教師的肆倍。
日本厚生省資料顯示，從台灣兵征召開始，當志願軍者有8萬多人，軍屬錄取則超過12萬人。
楊馥成回憶，當時他報考的軍屬單位有上千人報名，最終他以第壹名的成績考中。1943年，他被派往當時日本控制的新加坡，加入日本軍政部的“南方派遣軍野戰貨物廠”，在此工作了整整叁年。
他所在的部隊約拾多人，駐紮在馬六甲海峽的壹個小島，協助日本南洋軍隊在馬來西亞的物資補給，因此經常與當地華僑交易。楊馥成熟悉日文、漢語及台語，受到部隊高層器重。
楊老先生回憶，自己搭乘船艦“北光丸”前往新加坡的小島時，目睹其他日本船艦在美軍的攻擊下相繼沉沒，只有“北光丸”死裡逃生。後來的工作期間時常遭遇土匪及抗日游擊隊的襲擊，但完成任務後“還是很有成就感”。
值得壹提的是，在新加坡本部中，有位負責管理衛生雜務的年輕人，竟是後來成為新加坡國父的李光耀。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當時楊先生因在日本軍中獲得賞識，長官建議他隨日軍返回日本，認為如果回到台灣，面對的是剛打完仗的敵軍（即蔣介石的軍隊），“壹定會吃虧”。但楊先生對於台灣擺脫殖民地的希望與興奮，讓他最終決定回到故鄉。
回到台灣後，楊馥成目睹軍紀渙散的國民黨軍隊，感到失望。此外，剛到台灣不久的蔣政府對當年的台籍日本兵及台灣社會持有戒心，楊馥成對台灣政府的期待瞬間變成了失望。
“當時，國民黨發給我中華民國的戶籍時，我在心裡呐喊‘我不是中國人’，那時我深深感受到身為台灣人的悲哀。”2020年，他在接受日本政論者矢板明夫訪問時如是說。
長官的提醒如同預言。1947年，楊馥成在基隆擔任“和平日報”記者，甚至被派駐到廣州采訪報導，直至廣州被共產黨軍隊攻陷，他隨國民黨軍隊搭船逃回台灣，途中差點被國民黨軍隊誤認為共諜而被扔下大海。不久後，蔣介石政府展開全台“掃蕩共諜”的行動，楊先生的老家鄉長被視為共諜處以死刑，他的房間也被搜出壹本日語版的馬克思《資本論》，以“匪嫌”罪名判刑多年，總共被關了6年8個月。
出獄後，楊馥成透過當年在台灣嘉農工作的恩師介紹，先在台灣協助日本專家進行農業研究及交流，並自學農業知識，最終獲得日本特許大學的博士學位。楊先生說，1980年，他第壹次隨台灣農業代表團訪問日本，當他抵達東京羽田機場時，回想自己在台灣坐了柒年監獄，感動得流下眼淚，“自己終於回到了祖國”。
楊先生隨後與日本的老朋友及長官聯系，之後由於自己的農業專長，他在1983年到日本駐菲律賓的大使館工作，協助當地的農業改革。
1984年，楊馥成在菲律賓推廣的農業改革引起當地華人界的關注，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館因此邀請他前往中國大陸協助農產品研發工作。他原本只想待上壹個月，但回東京後，受到以前嘉農的同學熱情邀約，他也認為自己的專業可以在中國大陸大展身手，就受邀前往大陸，成為當地最早的“台商”，還在北京結識了妻子張女士，生下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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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灘旁，有壹個名為“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主題館”的小博物館靜靜地矗立在廣袤的海岸旁，它由高雄市歷史博物館成立，委托“高雄市關懷台籍老兵文化協會”管理。博物館收藏了自贰戰以來，被征召至東南亞及中國大陸參戰的台灣兵的文史資料，包括看護婦、慰安婦及戰俘等當年留下的珍貴文物。
館方代表表示，每年至少會舉行壹次紀念儀式，日本稱之為“慰靈”。由這些台日贰戰士兵的親友與民間人士組成的組織，約莫數拾人會風塵樸樸的來到這座小沙洲的海灘上悼念。
在這些人中，有壹位正在與館方親切交談、操著台語的老先生引起了記者的注意。他名叫楊馥成，生於1922年，來自台南下營鄉，今年已經104歲，頭腦清晰、行動自如，完全不像已經年過百歲的高齡長者。如今，他在日本沖繩及台灣基隆都有居所，時常往返於兩地，含飴弄孫之外，也穿梭著保存台籍日本兵記憶的行動。
訪談中，楊馥成透過日語及台語等多種語言講述自己的生命軌跡。
原名楊清福的他童年時家裡講台語。他回憶起小學時的課堂，大家學唱《桃太郎》和《壹寸法師》等日本童話及歌謠，而父親是貧窮農村中少數識字的人。因此，他與兄長自小便在日文與漢文雙語教育下成長。小學畢業後，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日治時期的名校嘉義農林學校（嘉農，日語稱KANO）。
畢業後，楊馥成原本想擔任公務員，但日本總督府實施志願兵制，鼓勵台灣青年參軍，1942年，楊先生決定報考軍屬。
他說，當時台籍軍屬的待遇比台籍志願軍更優渥，每月薪資200日圓，是教師的肆倍。
日本厚生省資料顯示，從台灣兵征召開始，當志願軍者有8萬多人，軍屬錄取則超過12萬人。
楊馥成回憶，當時他報考的軍屬單位有上千人報名，最終他以第壹名的成績考中。1943年，他被派往當時日本控制的新加坡，加入日本軍政部的“南方派遣軍野戰貨物廠”，在此工作了整整叁年。
他所在的部隊約拾多人，駐紮在馬六甲海峽的壹個小島，協助日本南洋軍隊在馬來西亞的物資補給，因此經常與當地華僑交易。楊馥成熟悉日文、漢語及台語，受到部隊高層器重。
楊老先生回憶，自己搭乘船艦“北光丸”前往新加坡的小島時，目睹其他日本船艦在美軍的攻擊下相繼沉沒，只有“北光丸”死裡逃生。後來的工作期間時常遭遇土匪及抗日游擊隊的襲擊，但完成任務後“還是很有成就感”。
值得壹提的是，在新加坡本部中，有位負責管理衛生雜務的年輕人，竟是後來成為新加坡國父的李光耀。
1945年8月，日本投降。當時楊先生因在日本軍中獲得賞識，長官建議他隨日軍返回日本，認為如果回到台灣，面對的是剛打完仗的敵軍（即蔣介石的軍隊），“壹定會吃虧”。但楊先生對於台灣擺脫殖民地的希望與興奮，讓他最終決定回到故鄉。
回到台灣後，楊馥成目睹軍紀渙散的國民黨軍隊，感到失望。此外，剛到台灣不久的蔣政府對當年的台籍日本兵及台灣社會持有戒心，楊馥成對台灣政府的期待瞬間變成了失望。
“當時，國民黨發給我中華民國的戶籍時，我在心裡呐喊‘我不是中國人’，那時我深深感受到身為台灣人的悲哀。”2020年，他在接受日本政論者矢板明夫訪問時如是說。
長官的提醒如同預言。1947年，楊馥成在基隆擔任“和平日報”記者，甚至被派駐到廣州采訪報導，直至廣州被共產黨軍隊攻陷，他隨國民黨軍隊搭船逃回台灣，途中差點被國民黨軍隊誤認為共諜而被扔下大海。不久後，蔣介石政府展開全台“掃蕩共諜”的行動，楊先生的老家鄉長被視為共諜處以死刑，他的房間也被搜出壹本日語版的馬克思《資本論》，以“匪嫌”罪名判刑多年，總共被關了6年8個月。
出獄後，楊馥成透過當年在台灣嘉農工作的恩師介紹，先在台灣協助日本專家進行農業研究及交流，並自學農業知識，最終獲得日本特許大學的博士學位。楊先生說，1980年，他第壹次隨台灣農業代表團訪問日本，當他抵達東京羽田機場時，回想自己在台灣坐了柒年監獄，感動得流下眼淚，“自己終於回到了祖國”。
楊先生隨後與日本的老朋友及長官聯系，之後由於自己的農業專長，他在1983年到日本駐菲律賓的大使館工作，協助當地的農業改革。
1984年，楊馥成在菲律賓推廣的農業改革引起當地華人界的關注，中國駐菲律賓大使館因此邀請他前往中國大陸協助農產品研發工作。他原本只想待上壹個月，但回東京後，受到以前嘉農的同學熱情邀約，他也認為自己的專業可以在中國大陸大展身手，就受邀前往大陸，成為當地最早的“台商”，還在北京結識了妻子張女士，生下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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