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遭校園霸凌九年後 告贏施暴者

  “高中叁年校友們的校園暴力,跟風辱罵,蕩婦羞辱,我今天在他壹個人身上討回來些許,不過我的人生也不能重來了。”


  

  ▲被欺凌九年的王婷婷(化名)。圖片來自視頻截圖

  新京報記者張維編輯胡傑校對陸愛英

  25歲的王婷婷(化名)決定站出來,反擊曾對她進行校園欺凌的校友們。

  王婷婷介紹,2008年考入浙江台州溫嶺某高中後不久,她因壹件小事開始遭遇校友言語攻擊。她被說成是“炫富女”“整容女”“神女”等,被同學孤立,成績也壹落千丈,而後人生軌跡也被改變。此後近拾年,她工作、結婚、生子,仍未擺脫被欺凌的噩夢。

  去年10月11日,已經成為兩個孩子母親的王婷婷,以誹謗罪刑事自訴的方式,將持續在網上對其進行言語攻擊的校友蔣某告上了法庭。

  2018年4月12日,浙江溫嶺市人民法院作出壹審判決,認定被告人蔣某捏造損害他人名譽的事實,在信息網絡上散布,情節嚴重,其行為已經構成誹謗罪,判處拘役叁個月。

  王婷婷的委托代理人朱文勝律師分析認為,誹謗信息實際被點擊、瀏覽次數達5000次以上,就已經達到了刑事標准。

  目前該判決還未生效,還未過上訴期。對於蔣某是否要上訴,蔣某的辯護人顧孟超律師回應新京報記者稱,“現在不方便透露,過段時間再說。”

  王婷婷說,她還是無法和過去的那段經歷和解。蔣某只是當年參與欺凌她的校友之壹,如果判決生效,他將受到法律制裁。但其他的校友還沒有,她希望得到他們發自內心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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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人生也不能重來了”

  新京報:時隔快拾年,為什麼想到要現在起訴學生時代欺凌你的校友?

  王婷婷:我總得過上正常的生活。這些年,我上大學、工作、結婚、生孩子,總有人拿我學生時代被排擠、孤立的事情來說明我人品有問題,這影響到了我現實生活中的人際關系和工作。去年上半年,微博上壹個法律博主知道了我的事情,給了我建議。現在我有這個經濟實力,幹脆就起訴了。

  相比高中時期,大家上大學、工作以後,在網上議論我的人已經慢慢變少了。2016年因為網友問及,我在微博上提到了我高中階段曾遭遇了持續的校園暴力。後來,好多當年不待見我的校友又重新轉發了我的微博,說我編故事、抹黑母校。2016年10月前後,蔣某在網上發了壹篇帖子,裡面公布了我的姓名、出生日期、QQ號等個人信息,還用了“500包夜不用套”等誹謗語言。

  

  ▲王婷婷生活照。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網上發帖顯示的是網名,你怎麼確定是蔣某?

  王婷婷:在誹謗刑事自訴之前,我們先起訴了發表帖子的網站,網站依法提供了發帖人的注冊信息並向我們當地法院寄送了相關注冊數據。我才知道是高中時高我壹兩級的學長蔣某。

  新京報:之前你認識他嗎?

  王婷婷:不認識。聽說過。他以前做過學校貼吧的吧主。當年壹大幫人在貼吧辱罵我,他也是其中之壹。其實案件開庭,我才第壹次見到他本人,和我想象中的樣子差不多,有點清瘦的男生。

  新京報:你提起的是誹謗的刑事自訴,而不是關於名譽權的民事訴訟。為什麼?

  王婷婷: 我不指望他賠給我多少精神損失費,我不稀罕,這些錢我自己也可以賺到。即使他賠償我,也補償不了我這些年被毀掉的歲月。我希望追加他的刑事責任,讓他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新京報:什麼時候得知判決結果?

  王婷婷:4月12日上午溫嶺法院當庭宣判。當時很多人都勸我和他和解,說我應該“做人留壹線,日後好相見。”我不接受。那天從法院出來,我寫了壹條微博。“高中叁年校友們的校園暴力,跟風辱罵,蕩婦羞辱,我今天在他壹個人身上討回來些許,不過我的人生也不能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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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不會因為我表現友好而接納我”

  新京報:高中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婷婷:2009年上半年,我上高壹,我們班兩個同學打架打碎了我的茶杯,我同桌當時開玩笑說,這個杯子要叁百萬,你們居然打碎了。不久後,我在學校貼吧上看到,有人說我自己說我的杯子價值叁百萬。這時候,有人回復說,既然這麼有錢,為什麼身上的衣服這麼土。接著大家開始討論我的手機、我的衣服、我的長相。當時我覺得自己自尊心受挫,試著在帖子下面解釋杯子的事情不是我說的,但他們壹口咬定是我說的。他們對我家境評頭論足時,我出於虛榮說我家境還挺不錯的……後來事情愈演愈烈。

  我講我小學時整過牙,傳出去就成了我自稱小學整過容;他們編排我喜歡班上的壹個男生,我解釋我不喜歡他,不缺個男朋友,傳出去話就扭曲了,說我不缺男朋友,男友成群;再到最後就傳播成,這個女生很奇葩,自稱家裡很多錢,自稱杯子叁百萬,自稱男友不斷,又自稱小學起就整過容,他們就給我起了“神女”的外號。從此我成了校園名人,大家在網絡上經常談論我,隔叁差伍我就會被校友找茬,也有人扇過我巴掌。朋友們疏遠我,成績壹落千丈。

  

  ▲王婷婷中學時期的照片。圖片來自網絡

  新京報:想過反擊嗎?

  王婷婷:我陸陸續續澄清過,但澄清都沒有什麼用,反而激怒了他們。後來我也嘗試融入他們,試了幾年之後,也無能為力。比如壹些人發布信息,我會給他們留言、點贊。他們不會因為我表現友好而接納我,反而會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賤?

  新京報:有嘗試向父母或者老師求助嗎?

  王婷婷:父母是通過網上看到了這件事,他們不理解,覺得是因為我太虛榮才導致被那樣對待的。而且,即使我當時要求轉校,父母也不會答應的,因為他們不希望我離開溫嶺師資最好的學校。學校也幫我找過心理輔導的老師,但幾乎沒有幫助。

  新京報:這段經歷對你產生了什麼影響?

  王婷婷:完完全全改變了我的性格,我本來是樂觀開朗的,現在變得悲觀沉重。如果按照以前的人生軌跡,我是壹直往上走的狀態。但從高壹起就完全學不進去,落後的成績間接影響了我的前途。高叁上學期快結束時,我退學了。我爸去學校幫我拿的書包,他回來跟我說,他去了我的班級,問班上的同學,王婷婷的座位在哪裡,“他們都說不認識你”。

  新京報:你在微博上說曾壹度抑郁,嘗試自殺?


  王婷婷:試過開煤氣自殺,沒有死。我被父母帶著去醫院拍了CT,醫生也開了抗抑郁的藥。但沒有看到診斷報告。父母說我不是抑郁症,就是裝病逃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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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得到他們發自內心的道歉”

  新京報:離開學校之後,應該好很多了吧?

  王婷婷: 復讀時我整個人渾渾噩噩,只是走過場,2012年高考讀了專科,後來自己開淘寶店、做攝影師,也結婚、生了兩個孩子。其實,畢業以後,我們沒有交集,他們也不怎麼談論我了。最多也是壹年能看到兩叁條關於我高中經歷的帖子。2016年我重新在網上提起這件事時,他們重新回來攻擊我、反駁我,強調他們當年的做法是對的。其中就有蔣某發的那條帖子。

  

  ▲學校貼吧中網友的言語攻擊。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你知道這些網絡ID對應的是哪些人嗎?

  王婷婷:不知道。其實我後來想,他們可能是跟風,可能是秀自己的優越感。還有圍觀的人可能是出於看好戲的心態,覺得挺熱鬧。

  上大學時,我也看過社會心理學方面的書《黑羊效應》、《烏合之眾》。看完以後,我可以理解他們了,他們其實挺可悲的。如果是我,發現自己做錯事,我會承認。他們心態還不夠強大。

  新京報:整個過程中,反思過嗎?覺得自己有問題嗎?

  王婷婷:我自己也是有問題的。我比較清高、有個性,在人群中算是壹個異類,有些同學可能看不慣我。再加上當年比較虛榮,明明自己家境不好,但看到大家嘲笑我的家境時,還要撒謊說自己家境很好,他們抓住我的話的把柄就圍攻我了。

  新京報:有人覺得,你現在起訴蔣某,他可能面臨拘役,這個懲罰有點太嚴重了。

  王婷婷:我覺得還好。

  新京報:覺得他們影響了你壹生,現在就要他們付出代價?

  王婷婷:對。但也分情況,那些持續攻擊我的人,我比較記恨,攻擊回去我覺得沒有什麼。我不是聖母心泛濫的人。但如果只是因為年少無知的時候嘲笑過我,後來事情發展出乎他的預料,他雖然有錯,但也不至於毀掉他的生活。比如最近就有網友跑去之前嘲笑過我的壹個男生現在創業的店裡,刷差評,曝光人家,我覺得這樣太偏激了。我也呼吁大家不要去影響他們的生活。

  新京報:法院對蔣某的這個判決結果,能讓你和過去那段經歷和解嗎?

  王婷婷:不能完全和解。如果判決生效,蔣某會被法律制裁,但其他人還沒有。我沒有得到他們發自內心的道歉,甚至表面的道歉也沒有。

  新京報:想對那些潛在的校園欺凌受害者說什麼?

  王婷婷:通常有這種經歷的人,都是初高中生,都是未成年人,他們根本就保護不了自己,也沒法把自己從泥潭裡拉出來。我希望他們的父母能早點介入,為他們提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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