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刑27年,重返人间:一个云南农民的半生挣扎

杨徐邱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村里刚好有人在放烟花(图: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大食)
杨徐邱坐在路牙石上,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见我们走近,他缓慢地拄着拐杖起身,收起垫在地上的塑料袋。他的腿不好,不能久站,走一段路得歇一会儿,随身带着坐垫。
杨徐邱是大理白族自治州永平县人。在1990年代,他曾被认定为一起杀人案的凶手。从1993年被抓捕到2020年12月刑满释放,他服刑时长超过27年。他的腿在狱中变坏。在失去自由的环境里,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在狭窄的监舍里活动。大约15年前,一场持续几天的高烧过后,他的双腿变得更加不利索。
我们约在杨徐邱每天做腿部理疗的地方见面。这是一家推销“激光理疗仪”的店面,每天举行四场免费体验活动。杨徐邱已经体验了三个月,没感受到变化。他没钱去医院治腿,迫切地盼望着国家赔偿。
经过多年申诉,2024年9月,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重审当年案件,撤销了杨徐邱的故意杀人罪。但牢狱给他带来的变化无法消除,罪名一立一消之间,杨徐邱的人生从壮年来到晚年,早年的意气已经消散,只剩下疾病、孤独,以及对消除另一个罪名的执念。
从“冒尖户”到凶手
杨徐邱1949年出生,今年76岁。2020年出狱后,他短暂地在小儿子邱云波家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一个人搬了出来。先在公租房里住了三年,大约一年前,又在永平县郊区的一栋自建房租了一间带厨房、卫浴的房间,月租460元。之前在监狱里,杨徐邱天天跟狱友生活在一处,监舍里人来来往往,少则四五人,多则十几人。现在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不说话,“跟人说话也谈不拢。”
这是一间布置简单的房间:一张铁架床、一个收纳柜、一方木桌、几张矮凳,是全部的家具,为了放置小物件,杨徐邱将一块木板搭在床与收纳柜之间。采访时,他有些局促地想招待我们喝水。他其实不用杯子,而是用塑料瓶装白开水喝。为此,他还将律师买的茶饮倒进矿泉水瓶里,用茶饮瓶装开水,因为“那个瓶子质量更好”。
杨徐邱穿着朴素,条纹T恤、黑裤子、军绿色解放鞋,T恤左胸口位置缝了一个黑色的口袋。他的解放鞋没有系鞋带,因为脚背是浮肿的。
现在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可说。杨徐邱每天上午坐公交车去做免费理疗,天气好的午后,他会出门散散步,但走不远。偶尔回老家曲硐乡坡脚村,一公里多的路程,他要走大约一个小时。大多数时间,他都独自待在出租屋里,说不上来做了什么。他没有电视,不看书,几乎不看手机。
说起曾经的日子,杨徐邱变得健谈起来。1960年代中期,他初中毕业回到生产队,农闲时去附近修理厂做学徒。“那个时候我18岁,手脚轻快得很,帮着修拖拉机、加油、洗车,一分钱没有拿。手上成天是黑的,沾满机油,干着干着我就知道柴油机、拖拉机是怎么回事。”1980年代初,他是村里第一个买了自行车、缝纫机的人,是那个年代少见的会操作农业机械的人。
分产到户后,杨徐邱凑了400元买下生产队的磨米机,开始做粮食加工生意。有了利润,他就添置新的机械——粉碎机、选种机、抽水机等等。他考取了拖拉机驾驶证,用拖拉机给村里人干农活挣钱。“我不打牌、不下棋,天天苦钱(注:云南方言,意思是挣钱)。”尽管存款没有过万元,但杨徐邱的资产被认为是附近几个村里排在前列的。杨徐邱至今记得,1982年当地政府给他颁发了“冒尖户”的奖状,他抱着一岁多的小儿子邱云波把奖状领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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