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设下的局:《内沙》里的理想主义者如何被系统性吞噬




文| 巫英蛟

《内沙》没有戏剧性的冲突结构——它慢,它冷,它沉默到几近寂灭。然而,导演杨弋枢却用冷峻的镜头为当代中国完成了一次干净利落的社会学解剖。影片逼迫观众直面一个尴尬而真实的事实:我们所处的时代,不需要刀光剑影也足以让人崩溃、绝望。

影片中的汤老师经营一座有机农场,拒绝高投入、高污染、高科技。他试图用土地与人之间最温柔的连接,构筑一套脱离现代主流体系的理想生活图景。然而,现实很快将这份理想击得粉碎:农场经营失败,理想主义的社会实践最终沦为一场缓慢的自我消耗。

这出悲剧发生在长江入海口的一座冲积岛——内沙岛。其空间设定本身就带有某种隐喻意味:内沙岛由长江泥沙历经漫长岁月沉积而成,汤老师的悲剧何尝不是一种历史沉积物?

宋襄公行仁义而亡,汤老师做有机而败。两起相隔两千余年的失败,看似遥远,实则同属一物,一种绝望的结构性的失败绵延、沉积至今。这样的结构绝仁义,奋私智,没有掌握精密计算术的人实难立足其间。没错,这就是历史终结后的中国。

汤老师建设的有机农场,既是生产方式的实验田,也是一个理想主义乌托邦。虽然导演在影片中指向的是有机农业,但它其实只是一个载体,换成乡建同样成立,换成吃斋念佛也未尝不可,都象征着一种想象性逃逸。当城市生活陷入快节奏、原子化的异化状态,乡建、有机、打坐成了一种浪漫化的对抗方式。

这样一种活法,看似主动选择,实则退无可退。当看到衣着朴素沉默少言的小余来到城市从一群盛装艳抹的年轻人身旁擦肩而过,当看到她陪母亲回到故土被精算师嫂子赶走,我不禁暗叹:或许,内沙岛是她仅剩的选项——城市容不下她,乡村接不住她。



小余所谓的“自我选择”,从头到尾都被框定在一个没有出路的社会框架内。小余是你,小余是我,小余是当下数以千万计年轻人的缩影。她逃了出来,落脚内沙,而小李小王小张仍在城中当牛做马,苟延残喘。


然而,在中国这片土地上,这样的逃离注定是徒劳的。汤老师经营的有机农场也注定要失败——不仅因资金、运营等现实困境,更因其本质上无法真正与脚下的土地建立紧密联系。

即便汤老师手握50年租期,即便他有雄厚资金,也未必能坚持下去。说到这里,不妨分享一个我不久前调查采访过的真实案例。

在江苏盐城,于淮河入海口堆积而成的河心盐碱地寸草不生,毫无利用价值。一位企业家来到这里,租下1700亩盐碱地,租期30年。他立志要做有机农业。数年后,他硬生生将这片盐碱地改良为可耕土地。然而,很快,现实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农民伯伯”们集体出场,粗暴瓜分了他的租地。一位村民仅靠转租抢来的土地,便净赚百万。

秦制始,历史终。自那以后的中国利用其稳定惯性塑造了一群又一群,一代又一代狡黠诡诈之徒。今天,若一个美国人突降中国,定会手足无措;反之,今天任何一个村民穿越回秦皇汉武时代,恐怕会如鱼得水般自然。所以,影片中有一个场景与其说是村民堵汤老师的路,不如说是当代中国在堵汤老师的路,更不如说是数千年中国历史在堵汤老师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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